第五届优秀作品赏 | 束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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束 缚

团队 | 未砚作者 | 七熙未央编辑 | ink审稿 | 羊麻烦

01

女孩儿赤脚奔跑着,眼前空无一物,四周寂静得像是跌入时空缝隙中的隧道。恍惚间,似有光缠绵于黑暗尽头,女孩儿加快脚步,朝着光亮快速跑去。光圈越来越大,光线亮得刺眼,一间从安徒生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房间,蓦地出现在她的眼前:闪着珠光的蕾丝公主裙,形态各异的卡通玩偶,五彩缤纷的装饰品。但显然,女孩儿对于眼前的一切,毫无兴趣!她径直走到敞开的衣柜旁,目光快速扫过柜中的衣物,最终定格在一个白色木质盒子上,而盒子却被置于柜子顶端。女孩儿踮起脚尖,费力地,一次又次想要触碰那个盒子,但以一个孩童的身量,实在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这个动作。忽然,女孩儿换了一种姿势,她开始向上跳跃,一边跳,一边用手向外推打盒子。盒子一个趔趄,重心失衡,便跌出了隔断。顷刻间,无数圆形的珍珠,犹如从天而降的雨滴,肆无忌惮地扑向女孩儿。飞落的珠子以抛物线形式砸向地面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。女孩儿惊恐地望着,散落一地的珍珠泛起惨白的残缺光芒。“铃——”,闹钟声于寂静的房间中骤起响起,戛然中止了这场诡异的梦。顾月睡眼惺忪地划开手机,屏幕显示,早上6点50分。顾月习惯将闹钟调成提早10分钟的状态,以便有时间缓冲纷乱的大脑。顾月揉了揉发胀的右侧太阳穴,一清早就有头痛的迹象,这让她顿时心生烦躁。来不及细思梦中的情景,顾月便起身梳洗,一顿捯饬后,镜中出现了一张娇俏的脸。顾月,阴历八月十四出生,故而名中带“月”。人也如其名,长了一双如新月般娇媚的眼睛,笑起来格外迷人。很多人都说,顾月的长相遗传自她母亲。美丽的女孩子总会有些小心思,顾月也不例外。驻足于商场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前,观赏被置于高格上的名牌产品,是顾月每个周末的保留节目。“看一看又不花钱”,在一款高端内衣柜台跟前,顾月停下了脚步。她轻轻抚过内衣表面柔软细腻的蕾丝纹路,然后快速捏起吊牌,扫一眼其上价格,趁服务员还未来得及询问,便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了。“这品质配得起吊牌上那闪着人民币光辉的价格。”只可惜囊中羞涩的她,大多时候都只能小声咕囔几句,然后悻悻地离开。现年27岁的顾月,大学毕业后,便在距家乡100多公里的南方小城找了一份出纳的工作,朝九晚五,不忙不闲,光阴似箭,一做,便是4年。南方小城,安逸悠闲。每月四千出头的薪水,足以帮顾月应付房租、水电等必要的生活开销。但对于顾月的“小心思”,这点工资,堪比杯水车薪。顾月留给自己最后一则底线:别的东西,都能将就,唯有贴身衣物,不可委屈。她自我安慰原话是:“外在的一切都是拿给别人看的,只有贴身衣物才是留给自己的。”顾月有一个抽屉,专门用来安置这些价格不菲的内衣。她很宝贝这个抽屉,毕竟这是从她每个月那点可怜的结余中,慢慢拼凑出来的。就如同今早,顾月拉开抽屉,翻了又翻,最终选中了那套知名品牌的内衣。淡粉色的蕾丝细腻地贴合着娇嫩的肌肤,上薄下厚的设计无懈可击地包裹着绽放的蓓蕾,肩带纤巧无痕,搭扣小巧精致。一袭连衣裙,便勾勒出顾月轻盈曼妙的身姿。这样的画面,十几年前,顾月也曾看到过一次。那是个蝉声缭绕的早上,透过卧室虚掩的门,年幼的顾月看见父亲正在帮母亲系连衣裙背后的拉链。母亲婀娜的腰肢,像朵池中摇曳的荷花。“内衣不错,物有所值”,父亲意味深长的语气透着无限得意。

02

即便是三、四线的小城市,早上7:30-8:00,依旧是全国统一的拥挤时间段。顾月一直想找个恰当的位置安放悬空的手,以防一个急刹车,将自己甩出去。但显然,她的顾虑有些多余。此时的她,正像沙丁鱼一般被挤在公交车满满的“人排”中。“刺——”,一个长刹,汽车到站。连推带搡,顾月跟着人群下了车。“你妹的”,顾月打量着被蹭掉了漆的高跟鞋,发出一声咒骂。她背过高大的站牌,快速掏出包中的指甲油,涂抹在鞋子的破损之处。晶亮的油膜,覆盖住脱漆的乌黑,多少能掩去顾月脸上的尴尬。 她环顾了下四周,又捋了捋汗湿的碎发,正准备朝公司大门走去时,一辆红色的跑车,卷着热浪,忽然从她眼前一跃而过。陡然乍起的风,吹得顾月宽大的连衣裙下摆,好一阵荡漾。“OMG,正儿八经的豪车啊!”顾月一眼认出了车尾那不可复制的LOGO。正当顾月对着车子唏嘘不已时,车门打开了,旋即从里面走下来个女孩儿。女孩儿约莫20多岁,留着一头棕色短发,简单的白色T恤,被随意地塞进牛仔裤里。脚上则穿着双小白鞋,轻快的步伐,一看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。可她手里那散发着“人民币味道”的包包,则向顾月宣告着,这可不是普通的20岁女孩儿能买得起的。顾月再清楚不过这款小包的价格,毕竟它躺在她的收藏夹中,时日已久。果然,不久便从财务部经理老徐的介绍中,证实了顾月的猜测。这女孩儿名叫佟悦,今年22岁,刚从美国一所知名大学金融系毕业。她的父亲,佟伟,正是顾月任职公司的老板。佟伟有意将学成归国的女儿安排至公司,名曰打磨历练,实则为承接他的事业做铺垫,这佟悦是个名副其实的“富二代”。顾月出纳的工作,隶属财务部。早上一到公司,老徐便嘱咐她,整理出相关的资料。顾月心中明镜一样,这是为新来的“富二代”做准备。老徐今年50多岁,个高体胖,一笑千沟万壑的脸上露出世故。“进来——”,随着一声粗哑的男音,顾月推开了经理室的大门。此时的老徐正踮着半个屁股坐在门口的沙发上。显然,这样的姿势对中年发福,挺着个将军肚的老徐,并不舒适。但相较平常,翘着二郎腿,将老板椅转得无比潇洒的他,看上去“平易近人”了不少。很快,顾月就找到了老徐反常的原因,早上拿着名牌包包的“富二代”,此时正一脸无辜地坐在他对面。“经理,这是您要的资料。”顾月将手里那一摞沉甸甸的文件,往眼前的办公桌上一放。“佟悦啊,这是咱们公司的小顾。她在公司做了4、5年了,算是老员工了。”“你以后有不懂,不明白的,尽管问她。”“小顾,这是佟悦,新来的同事。今后多带带她,尽快熟悉适应公司。”“好的,经理。您看,要不要现在就给小佟讲解一下这些资料。”顾月边说边指向那摞资料。“工作也不是一时能完成的,小顾,还没吃午饭吧,先去吃饭。”“呼——”,顾月长吁一口气,从老徐的办公室退了出来。老徐的经理室是个半敞开式的单间,与大厅中顾月的办公桌,刚巧不巧地形成了一奇妙对角线。顾月一抬头便能从透明的玻璃窗内,窥见老徐各式各样精彩绝伦地“表演”。顾月认为,老徐自带特异功能,能随时转换10几种面孔,那速度堪比四川绝技“变脸”。就如现在,他那张经年肿胀的脸,因为血脉翻涌,显得愈发紫红。本就宽厚的嘴唇,一张一翕夸张地运动着,就好像被打肿了脸的马戏团小丑,竭力地取悦着台下的观众。而此时的观众,却只有一个,她依旧一脸无辜地坐在那里。老徐逢迎得小心翼翼,顾月窥视得忽觉伤感。老徐在财务部工作了近30年,从最初端茶倒水的小职员,一步步爬到如今的经理职位,各种心酸曲折,想必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。而对面的年轻女孩儿,她甚至什么都没做,就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,别人拼搏半生才能得到的东西。比如工作机遇,又比如名牌包包。

03

“哎,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公啊。”顾月摇摇头,收回玻璃窗上的视线,转而投向自己的包包。这是顾月27岁生日时,送给自己的礼物。为了以最低价格买下这它,顾月不辞辛苦地盯了购物平台一个月,最终在一次标榜着“骨折价格”的诱惑下,一狠心才付了款。顾月拿过包,一阵摸索后,取出一方包裹着塑料薄膜的小卡片,仔细一看,竟是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照片。照片上有一男一女,看起来不过30岁的模样。男人穿着白衬衫,正仰头微笑。他下颌骨清晰的线条,看起来硬朗而俊美。女人侧身而立,一头乌黑的秀发,柔软顺直。照片的背景异常热闹,五颜六色的鲜花,五彩缤纷的气球,而镶嵌着“白雪公主”的三层蛋糕,则宣告着这是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,而宴会的主角,便是那个被男人高高举过头顶的小女孩儿。女孩儿露出甜甜的笑,那月牙儿般的眼睛与照片中的女人,如出一辙。顾月微凉的手指,轻轻抚过男人清瘦的脸颊。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在他帅气的脸上,泪水像绽放的花朵,慢慢晕开了顾月断如碎片的记忆,那应该是一间安徒生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房子,挂着公主裙的衣柜,堆满洋娃娃的小床,还有Blingbling闪着光芒的饰品……。可上帝却不是个合格的剪辑师,他将顾月所有童话般的生活,只剪辑到了七岁。暮色四合,光影摇晃;斑驳脸庞,潜抵梦乡。女孩儿站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,羊毛卷样儿的长发,雀跃地随风飞舞。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,缓缓驶入围着白色栅栏的庭院。“爸爸,爸爸”,女孩儿兴奋地挥动着手臂,对着从车里的男子大声呼喊。忽地一个温婉的女声,从她耳畔轻轻飘过,“月月,小心一点,窗边危险。”女孩儿转身,却寻觅不到任何身影。密密麻麻的台阶,盘旋起伏,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。女孩儿赤着脚,踉跄地向下奔跑,跑至庭院,却不见刚才的男子。“爸爸,你在那里啊?” 女孩儿急切地四处张望。“月月,爸爸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你妈妈。爸爸不能在照顾你们了。”“月月,别恨爸爸,别恨爸爸……”女孩儿寻声望去,原本出现在庭院中的男子,此刻却突然站在了楼顶的边缘。他的身体不断地向前倾斜,一只脚已然悬空。女孩儿惊恐地望着眼前的情景,放声大哭。“顾风,不要——”,一声凄厉地惨呼,伴着惊慌失措的女子,倏然出现。“顾风,你下来,无论发生什么,我们一起面对。”“月月还那么小,她需要爸爸,顾风,你这样自私地一死了之,我会恨你,一辈子恨你!”女人颤抖着身体,声嘶力竭。“月月,月月”,女人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,一把抓住眼前的女孩儿,发疯一样地说道:“月月,快跟爸爸说,月月需要爸爸,月月爱爸爸,快说啊……”。“砰——”一声巨响,似有个重物从天而降。女孩儿的哭喊,女人的哀嚎,在那一刻戛然而止,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。白色盒子从女孩儿手上猛然跌落,大大小小的珍珠,如崩裂的爆米花,跳跃着扑向地面。殷红的血,像被巫师施了魔咒,张牙舞爪地向她爬来…… “铃——”,声音乍起,时间刚好定格在早上6点50分。顾月抓起手机,脑中却闪过一霎那的断点。她阖上双眼,想尽快让短路的思维,重新构建。可无论如何,她都无法将这一夜纷繁复杂的梦,对接还原。“哎,老毛病又犯了。”右侧太阳穴不断弥漫的放射状刺痛,令顾月不得不加重了食指揉捏的力道。顾月头痛的毛病,由来已久,时到今日,已记不清发病的具体年份。这病不会致命,但经年顽固。头痛程度时急时缓,疼得狠了,便用药物控制。顾月有一个非常相熟的医生,似乎从第一次发病,就由她来治疗。医生姓杨,是父亲的故交,所以,顾月称呼她为杨阿姨。

04

“师傅,你有头痛的毛病吗?”,顾月一抬头,刚好对上佟悦疑惑的目光。想来今天的脸色确实不佳,连新来的佟悦都看出她的异样。“没事,老毛病了。” “小佟,有什么事吗?”,顾月边揉着太阳穴,边向佟悦问到。虽说佟悦是个富二代,但相处下来,顾月得出了个结论:佟悦算得上是个“上进的富二代”。上班下班,按时打卡,从不迟到早退。她记忆力很好,顾月叮嘱过的重要事项,从未出错。国外出生的女孩儿,性格里多少带着西方人的热情与直率。就比如每日清晨,她会跟公司里每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说上一句,“Good luck”,语气中流露的率真,完全区别于老徐那张“脸谱式”的假笑。坦白讲,顾月说不上喜欢她,但也并不讨厌她。一段时间磨合下来,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。佟悦有什么不明白的,都跑来问顾月,而顾月也总是耐心地为她解答,所以一个兴起,佟悦便喊了顾月 “师傅”。可顾月心里却很清楚,她和佟悦始终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,只一个包包,就足以将她们割裂。更何况,佟悦拥有着各种不同的包包,不同的款式,不同的颜色,但却有一个共同点,那就是贵,顾月企及不到的贵!“师傅,告诉你个消息,我家老头儿一会儿过来。”,佟悦一边说,一边冲着顾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。顾月心领神会,她顾不上发痛的头部,赶紧捋了捋桌上七零八落的物件。待整理干净后,又觉得这举动很多余,她不过是个小职员,老板又怎会注意到她!可老徐就不一样了,显然他也提前获悉了消息。他开始忙碌起来,进进出出好几趟,然后又招唤了顾月,询问了好几个问题,但几乎都围着佟悦转。顾月觉得这时的老徐,忙里忙外地好像饭店打杂的小工,他的样子很好笑,但顾月却笑不出来。果然油滑不过老徐,佟伟这次来公司,的确是为了佟悦。不同于电视剧中的情节:富豪父亲为了磨砺女儿,故意隐瞒身份,将其安排至公司。经历一次次职场打磨后,女儿终于成长,最后完美接管公司佟悦拿到的剧本,可谓简单粗暴:直接被父亲正名,然后推至高位。“本来就是富二代,父亲照拂女儿,人之常情嘛。”“羡慕嫉妒啊,我要是有个有钱的爹,还至于天天挤公交啊。”“这才是现实嘛,哪有那么多套路,谁家父亲舍得自己女儿吃苦,有捷径谁不走。”……眼前是一片“父慈女孝”的大好画面,耳边则飘来同事们略带酸涩的窃窃私语。儿时与父亲短暂相处的画面,便不经意闯入顾月模糊而片段的记忆。   七岁时的生日宴,是父亲顾风亲手为她准备的。母亲悄悄对顾月说,父亲收集了一盒子大大小小、各式各样的珍珠,要作为生日礼物,送给她。父亲营商,做珠宝生意,却格外喜欢珍珠。顾月小心翼翼地接过父亲手上的白色盒子,仿佛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。父亲开心地抱起她,幸福地举过头顶,似乎是向全世界宣布,这就是他的小公主,最珍爱的小公主。顾月记忆中的公主生活,零星而短暂。可眼前的“公主待遇”,却完整而清晰。顾月的回忆如同断续的电影,临近终了时,被佟伟一句嘹亮的咒语打断,他说,“为了佟悦,顺利通过实习期,今晚他做东,请公司全体员工去Sun Well度假村放松放松。“Sun Well度假村”,是这座城市名噪一时的休闲胜地,旅游主页上也曾不遗余力地宣传过它华美的风姿,但因为价格昂贵,始终不是顾月这种工薪阶层能去得起的地方。“老板果然是老板,出手就是阔绰。为了给女儿壮门面,也是用心良苦了。”“同是Yue,可一字之差,却……。难道真像母亲说的,初一、十五娘娘命,而我刚好差一天。”顾月暗自嘀咕着,一股酸涩之情涌上心头,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。

05

Sun Well度假村,建在距离顾月公司30多公里的珞珈山上。乘公交车还是预定网约车,这个问题像左右摇晃的钟摆,一直在顾月脑中回荡。公交车5元,网约车50元,可这种场合,乘公交车未免有些不合时宜。“要不就蹭车好了,反正都是要去的,应该也没什么。”正当顾月徘徊在路边,学摸着有没有相熟的车辆时。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红色跑车,忽地就停在了她身边。“师傅,上车”,驾驶位上的女孩儿将大墨镜往下一拉,露出一双俏皮的眼睛。顾月定睛一看,不是佟悦还能是谁!年轻的顾月也曾幻想过,自己搭上豪车的情景,但从未想过,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。她用浅薄的经验,迅速扣上了安全带,然后摸索着打开了副驾驶座位旁的车窗。夏日的风,裹挟着潮湿的空气,扑面而来,不消一刻,便吹散了顾月脸颊泛起的潮红。“呼——”,她长舒了一口气。“佟悦,真是麻烦你啦。”顾月边说边用余光扫视着车子的内部。“嗨,顺路,客气啥。”不拘小节,佟悦一贯的说话风格。车子很快开上了高速。公路上的风,浓烈而厚重,车速快得犹如与风在赛跑。车子与风的较量,发出“呼呼”的沉重声响,冲击着顾月的耳膜,骤然削弱了她的听力。不得已顾月还是关上了窗,阻断了现场直播的速度与激情。车载音响,一路播放着英文歌曲,佟悦自顾自地沉浸其中,只是偶尔与顾月说上一两句。顾月乐得自在,便欣赏起沿途的风景,可还没等她看明白,车子便停在了Sun Well休闲度假村的门口。顾月跟着身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,进入了一部电梯,电梯一路运行,最后显示停靠在第四层楼上。“女士,餐厅已到,祝您用餐愉快。”工作人员露出招牌似的微笑。餐厅举架甚高,水晶吊灯奢华气派,雕花的白色桌布被整齐地铺在回形长桌上,桌子则摆满了各色精美的食物。打着领结的服务员,绅士般地穿梭于人群中,悠扬舒缓的音乐,则向顾月提示着这是一场颇有品味的自助餐。想起之前他们部门的团建,基本都以老徐的喜好而定。饭店大包间,中间有一张自由旋转的桌子,一群人围着桌子坐下来,当然,老徐每次都稳居C位。大多时候,顾月宁可看着食物从眼前溜走,也不敢轻易地转动桌子。“老板还挺体贴员工,果真是有钱任性,这样一顿能抵得上我们部门三顿了。”顾月瘪瘪嘴,小声咕囔。而与之同来的佟悦,早已在进门时二人就分道扬镳了。“各有各的忙活,不过因工作关系,喊了自己一声师傅。能顺路捎带一程,已是仁至义尽,怎可能真与自己同行。”顾月环顾了一圈,未见老徐,也未见同部门的其他同事,“许是豪车开得快。不管了,肚子正饿,先吃为敬”。为了新看中的内衣,近两个月,顾月几乎都以泡面果腹。而此刻,盘中堆满的各色食物,正以无比撩人的身姿,展现出最诱人的风采,只看着都能令顾月心旷神怡。果然,一顿美食能带给人们无限的满足感。恰如,此时的顾月,正惬意地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,欣赏着窗外甚是迷人的风景。从山顶这个角度望过去,亮起的万家灯火,犹如串成线的珍珠项链,点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下,熠熠生辉。“这样的景致,不发个朋友圈,实在可惜。”正当顾月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朋友圈的“杰作”时,一个男音,以自由落体之势,重重砸向她耳畔。“月月——”,好熟悉的称呼,像是上辈子的召唤!是谁在唤我的乳名?顾月紧忙回头,寻声望去,生怕一个迟疑,这个声音便会消失不见!一袭黑色晚礼服,完美地勾勒出女孩儿青春姣好的身材,而颈肩处的镂空设计,则恰到好处地添加了些许妩媚性感。女孩儿正优雅得体地笑着,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。再一看去,她左侧胳膊处正挽着个男人。男人西装革履,气度不凡,所到之处,自成焦点,这人不是佟伟还能是谁!原是佟伟在唤佟悦的乳名,“悦悦”!今晚的佟悦,一衣一裙彰显身价斐然,一举一动诉说身份特殊。她亲密地挽着佟伟的手臂,从餐厅外缘走到中心。佟伟宠溺的目光,宛如一种宣言,向在场所有人宣布,这是我的女儿,公司未来的接班人。一瞬间,众星捧月之感,共情般令顾月似曾相似。七岁那年,父亲也曾这样高高将她举起。可岁月蹉跎,终将这份炙热的情感,风化成一块琥珀,凝结在了那个时刻。漫长的20年,顾月偶尔也会幻想,如果父亲健在,她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:健康、鲜活、阳光、富足……。可每每想到,她便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洞,血淋林地窟窿,浓重而深邃,强烈的痛楚,让顾月本能地想要去逃避。顾月黯然低下头,她明白心中那一闪而过的,不过是她恒久以来的奢望。她再不可能听到父亲唤她乳名,一如再不可能复制七岁那年的“荣光”。父亲的音容,在她脑海中,日益搁浅。偶尔来袭的回忆,也残破如碎片。顾月无法解释脑海中时而断层的记忆,一如她无法释怀父亲突然离世带给她的人生挫败。“女士,是否需要一杯香槟?”服务员礼貌的问询,打断了顾月纷乱的思绪。无数白色气泡涌动于透明杯体,特有的酒精香气,勾引着迷醉的人们。顾月抬头看了看,餐厅中央正翩翩飞舞的黑色裙摆,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盘中的酒杯。夜幕降临,顾月摇晃着身体,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内。漆黑之下,一不小心膝盖便撞到了玄关处凸起的鞋柜上。锥心的疼痛即刻袭来,尖锐得令顾月重心失衡,跌到在地。疼痛似乎快速从膝盖蔓延,到指尖,到脚端,再到四肢百骸,泪水逐渐模糊了顾月的眼眶,打湿整个孤寂的夜。

06

宿醉的惩罚,便是第二天清晨的头痛欲裂。顾月勉强起来,来不及喝水,便将一片白色药片吞了下去。“还好今天周末,不然肯定会被老徐骂。” 顾月呼出了一口气。“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,又是谁把我送回来的,可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才好。”顾月只想想都觉得丢人,脸色也因为窘迫变得一阵红一阵白。她赶紧打开手机,一夜未充电的屏幕,虚弱地显示电量不足。“还好没什么异常。”微信群里显示地仍是当天的工作信息,顾月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。“嗯?怎么回事?”朋友圈的37条红色未读标记,格外明显。“哇,这是Sun Well山顶的观景餐厅吗?景色迷人啊!”“做梦都想去的地方,竟被你捷足先登了!”“不声不响地跑去这么撩人的地方,不够意思啊!”……就连平时不大联系的初中同学,小杜,都因为这一组照片,发来一连串羡慕的表情。顾月实在没想到,一时兴起随手拍摄的几张照片,竟能引起朋友圈的诸多关注。“几分欢喜,几分虚荣,再夹杂着几分期待”,久违的美妙,让顾月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。 “女士,这款口红的颜色,特别符合您的气质。”柜台小姐礼貌而热情地介绍。“这个拿给我看一下。”顾月佯装微笑地回复到。“抱歉女士,我们这里不允许拍照。”可话音未落,顾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管口红锁进了手机屏幕。熟练的动作,一气呵成。显然,第一次做这事时的羞赧,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。“不过是拍几张照片,有什么难堪的。”那段时间,顾月热衷于跟拍各大商场的品牌货品,而后驾轻就熟地将露着LOGO的照片,一一发到朋友圈,然后便等待着暌违已久的艳羡与赞美。与日趋精进的拍照技术共同进步的是,顾月愈发老练的应对各类柜员的态度与方式。可偶尔还是会有些意外发生,就比如现在,那个太过热情的“钻石小妹”,愣是把顾月照应得困在原地,推诿不得。灰头土脸的顾月,只能借打电话,一路逃出商场。她怔怔地凝视着刚才“不顾脸面”拍摄的照片,忽然发现,自己枯瘦的手指,套上那闪闪发光的大钻戒,就好像一西服革履的绅士,捧着一残破不堪的碗,那样子无比荒诞可笑。顾月像想起什么似的,快速翻动着朋友圈,终于在一张照片上定格下来。“23岁生日,老头儿的礼物,钻石够大,款式嘛,真是一言难尽。”配图则是佟悦那张俏皮而无辜的脸。顾月盯着配图文字,楞了半晌,最终删除了刚刚“冒死”拍摄的钻戒照片。恍然间,顾月便觉得,数日来自己好像个粉墨登场的小丑,躲避人群,偷窥拍照,只为博得些许单薄无根的赞美与关注。可这些虚妄的幻想,如泡影般破灭后,她身后依旧是空无一人。顾月认清了这一切后,反而更加困惑。她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,可是到底再叫嚣什么!顾月把佟月拉回好友可见列表,又重新设置了朋友圈三天可见。正如她所料,没有谁会真正关心谁的生活,曾经喧嚣一时的朋友圈,也逐渐归于平淡。顾月依旧坚持着最初的底线,节衣缩食,买回心仪的内衣。可是,新内衣再怎么舒适服帖,也无法让她忽视,愈见加重的头痛。已经见底的白色药瓶,迫使她不得不再度预约杨阿姨。

07

杨阿姨,名叫杨洁,年纪与顾月母亲相仿。她中等身高,略微发福,常年带着一副眼睛,说起话来不紧不慢,一副知识份子的模样。顾月的母亲曾经说过,杨洁阿姨和父亲顾风,早年间就相识。父亲祖辈从商,杨阿姨世代行医,两家人从父辈起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。虽说父亲过世的早,但杨阿姨却始终保留着二人年少时的情谊。这些年来,每每顾月心烦意乱、头疼难忍,便会来诊所找她,一如今天这般。“杨阿姨,前段时间,我好像梦到父亲了。嗯,应该是父亲。”“时间太久了,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。”“哦?小月,那你还梦到了什么?”“嗯……,好长好乱的梦,我也记不太清楚了。”“小月,想不起就不要勉强自己。”“阿姨,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,我不敢向母亲提及,只好来请教你。”“是什么样的疑问呢?”杨洁放慢语速,轻柔地问道。“阿姨,你们都告诉我,父亲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的,可是为什么对于那段往事,我却没有一丁点儿的记忆呢?”“按理说,我当年已经7岁了,不会一点不记得。”“可是为什么,我的记忆对那一段好像是空缺的,不管我如何回忆,都无法填补那道空白。”顾月断断续续地诉说,有些语无伦次。“自从父亲去世,母亲就一直郁郁寡欢,我实在不忍心在她面前提起有关父亲的任何事情。可是杨阿姨……”,顾月越说越急,情绪也愈来愈激动,她的头开始嗡嗡作响。“小月,放松,别胡思乱想。”杨洁见状,紧忙握住顾月的手,安抚着让她平静下来。“听阿姨的话,趁着年假,放松一下,旅行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哦。”“可是——”“小月,人的记忆本就是零星而碎片的。有时候我们会出于自我保护,自动过滤掉那些伤心的,难过的记忆,这是一种本能,也是每个人自我保护的权力啊。”“你父亲的病逝,对你和你的母亲,都是不小的打击,你会选择遗忘,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” 未等顾月说完,杨洁便抢先一步答到。“那杨阿姨,那你还记得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吗?”“嗯,似乎还有一点点印象。很是帅气,不然我们小月怎么会长得那么漂亮呢。”“我的长相更像我母亲。”“杨阿姨,你年轻的时候,是不是喜欢过我父亲啊?”顾月凑近杨洁的脸,调皮地问。“嗯……,那真是太太太久远的事了,我本能的自我遗忘了。”杨洁夸张地摇了摇头,露出狡黠的笑。“小月,你要记住,你的父亲始终是爱你和你的母亲,这点毋庸置疑。”顾月不再继续自己的疑问,她明白父亲的过世,对于他们而言,是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痕,她又怎么忍心将这段往事重新揭开呢。或许,杨阿姨说的对,她确实需要一场旅行,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

08

苍山洱海,彩云之南,素来备受小说作家的关注与青睐。顾月做了份详细的旅行攻略,便只身来到了这里。当一轮朝阳缓缓升起,又沉沉落下时,顾月已然站在了丽水之江的民宿前,微风轻轻拂过风铃,发出“叮咚,叮咚” 的脆响,顾月抬眼望去,竟恍如隔世一般。这里如刀削般的粗粝日光,能轻易穿透人的肌肤。黝黑的面庞上刻下的瘢痕,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,留下的历史烙印。古老的街道,悠远而绵长。晨起的薄雾,像层薄纱笼罩着前方几尊高大的图腾。经年日晒雨淋,木质外层已残缺破烂。顾月看着高大木桩上被雕刻的近似原始人类的奇异面容,不禁伸手抚摸,可湿冷的木雕,只给她留下一掌冷雾。当地人说,即便这图腾被腐蚀的看不出模样,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木桩,也并不妨碍他们对它的瞻仰崇拜。顾月摸索着掏出包中的照片,凝视了一会儿上面的男女。她忽然就明白了,攻略上困扰了她很久的四个字,“精神图腾”。顾月出生的南方小镇,是真正的“小桥流水,鱼米之乡”,仰赖那里灵动的“风水”,顾月生来乖巧白净。相较于当地居民黑黢黢的面容,一眼可见,她是个实打实的外乡人。“嗨,你也是来这边旅行的吗?”一个声音飘进耳畔,顾月抬头,一个瘦高的男人正站在回廊尽头。他上身穿了件天蓝色的卫衣,可能晨起清冷,那人将头埋进帽兜里,只留下一双眼睛和半张脸。“你也是来这里旅行的吗?”男人见顾月没有回答,便笑着朝她走了过来。那人一笑,半张白净脸上便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,圆滚滚地好似两颗珍珠。顾月看了看他,淡淡地点了下头,便转身回了房间,“异地他乡,还是不要和陌生人搭讪的好。”男人看着顾月离开的背影,稍稍怔了下,便也转身离开了。漫步丽江著名的四方街,石子路,木板桥,白墙绿瓦,刺绣荷包,总有一样能让你体会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。依着攻略,顾月找到了巷子深处的咖啡店。据说这里贩卖音乐,主随客便,自行演唱。一曲下来,并无人喝彩,人们只是安静地听着,然后将心事一寸一寸沉淀。顾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,坐了下来,直到西边的太阳,只剩半张红彤彤的脸颊,她才想到起身返程。顾月沿着窄巷,一路慢行。临近民宿时,她才发现多出来个小摊子。摊子铺在地上,不大的一方黑色麻布,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小零碎儿。她走过去,仔细一看,原来是个头如两颗蚕豆大小的挂牌,粉红色的挂牌上还刻着不同的字,彤彤,珊珊,嘻嘻,娜娜……。“哦,原来是在兜售刻着乳名的饰品。”顾月觉得可爱,便弯下腰,仔细查看起来。正当她开口想要询问有没有“月月”字样时,一个声音抢先了一步,“老板,麻烦把那个有‘月月’字样的挂牌,拿给我”。顾月一抬头,便迎上一张脸。落日余晖洒在那张脸上,仿佛镀了一层金子。男人笑着,一对深邃的梨涡泛出犹如珍珠般光芒。蓦地,顾月便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,想了想,才记起来,这不是早上跟她搭讪的那个人嘛!一晃神的功夫,老板便将一个有刻着字的挂牌递给了男人。顾月见状,紧忙问道:“老板,还有刻着‘月月’的字牌吗?”“没有喽,一个名字,只有一个哦”。老板操着一口当地方言,摇着头说。顾月虽听不大懂,但从神情中也能猜出个大概。顾月有些失落,转身之际,却发现刚刚那个男人,正双手插兜,站在原地,高高瘦瘦的影子被拉得老长。“嗨,你还记得我吗?早上在这里的那个。”男人边说,边用手指了指民宿的方向。顾月当然记得。“你是来这边旅游的吧,我也是,现在刚好淡季,人不多,正适合旅行。”男人一脸笑意,自顾自地说到。“你叫月月啊,好巧啊,我家有只短毛猫,也叫月月。”男人露出捉狭的笑,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。顾月果然正中下怀,板起脸看着他,目光也从疑虑变成了怒意。“我家猫咪很名贵的,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,只它那一身毛皮都值不少钱呢。”“只是呢,它不是月亮的月,而是跳跃的跃。哈哈哈……”“呐,这个就送你好啦,月亮的月,很像你的眼睛。”男人伸手一递,手心中便出现了那枚挂牌,上面明晃晃地刻着两个字,“月月”。顾月站在夕阳里,逆光望向眼前瘦高的男人,一米阳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脸上。消瘦的下颌线,俊朗而优美,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她照片里的男人,顾月看得出了神。果然,古老的传说有着神秘的力量,能指引陌生的心灵,合出浪漫的节拍!男孩儿名叫秦朗,今年28岁,南方一所大学毕业后,便留在了当地一家金融公司工作。5、6年的工作经验,让他对股票市场,颇有一定研究。就如同,他不止一次跟顾月提起,“等赚到人生第一桶金,他就自己开公司,当老板。”顾月看着他势在必得的架势,只觉得憨憨的很可爱,便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。秦朗看着顾月,眼仁中扑朔的光芒,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,他迫不及待地问她,“月月,到那个时候,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?”秦朗可怜巴巴的模样,像极了等着大人发糖的孩童,顾月忍不住笑了起来。丽江的风,带着些许清冷的潮湿,吹过苍山,跨过洱海,撒下一片爱情的种子,在那一刻生根发芽。

09

“师傅,看你最近容光焕发啊,说,是不是有男朋友了。”佟悦调侃的语调伴着猝不及防地一拍,吓得正在跟秦朗发消息的顾月,一个激灵便就关掉了手机。“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,交个男朋友,还神神秘秘的,说,到底是何方神圣。”佟悦小嘴一撇,佯装恼怒。“好了,别闹了,告诉你就是了。”顾月拗不过佟悦的胡闹,又不想打扰其他人午休,便将手机递给了她。“哇,眼光不错啊,是个帅哥,果然,爱情使人身心愉悦啊。”佟悦拍了拍顾月的肩膀,一脸坏笑的调侃。顾月不置可否,这一点还真让佟悦说中了。从丽江回来后,她头痛的毛病确实好了很多,即便偶尔发作也不像之前那样严重。办公室门口,不知是谁摆了一盆崭新的绿萝,枝繁叶茂,郁郁葱葱的,甚是养眼。顾月看着它新芽吐绿般的勃勃生机,嘴角不禁泛起了优美的弧度。南方小城毗邻相接,顾月和秦朗虽不在一个城市,但也相距不远。不在一起的日子里,二人便借着手机视频互诉情愫。顾月会于每个清晨收到秦朗的早安问候。偶尔秦朗会发来短毛猫的视频,一边抚摸,一边亲昵地唤它“跃跃小宝贝”。有次午休,秦朗发来的视频,正好被路过的佟悦看到。她一脸不可思议的坏笑,羞得顾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。最后的结果是,顾月郑重地警告秦朗,再也不准发这样的视频。顾月气鼓鼓的羞涩小模样,逗得秦朗哈哈大笑。相处久了,秦朗便也知晓顾月有头痛的旧疾,他会细心嘱咐顾月,带好止痛药,公司团建不要喝酒之类的。当然,他们也会吵架,吵到脸红脖子粗,吵的狠了,顾月便会委屈巴巴地掉眼泪。秦朗见了,又是生气又是心疼,最后还是会以他的妥协,结束这场“战争”。他们一如一对普通的情侣,分享着喜怒哀乐,规划着并不遥远的未来。秦朗说,等他赚到了第一桶金,就正式拜见双方父母。顾月却说,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地在一起。那是中秋节前的一个晚上,顾月下班回家,正准备开门,便觉察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面向她袭来。她想躲,已然来不及了。她本能地想要大声呼喊,却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温柔地环住了腰。男人开口轻声说:“月月,是我,秦朗。”声控灯随即打开,混黄的灯光下,顾月捧起秦朗的脸,看了又看。“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。”顾月惊喜之余不禁问到。“想给你个惊喜呗。我踏月而来,是不是应该有点奖励啊。”秦朗晶亮的眼眸,闪着皎洁的光辉。银盘一般的圆月挂在当空,月光透过稀松的窗帘,蹑手蹑脚地照进屋内。重叠斑驳的影像被投射在墙上,好似顽皮的孩子,作案后留下的痕迹。时明时灭的房间内,顾月将头依偎在秦朗深邃的颈窝儿中。“月月,这两支股票,我观察了好一阵子,绝对是两支潜力股。我打算博一下,只要赢了,咱们就有钱了。到时候,我就辞职,开公司,你来当老板娘。一直给别人打工,始终是赚不到钱的。” 秦朗抚摸着顾月柔软如绒毛的长发,信誓旦旦地说。“股票,升值,开公司。”这样的话,秦朗曾在顾月耳畔重复过很多次,但却没有哪一次,如今晚这般坚定与跃跃欲试。顾月对股票的认知,还要追溯回大学时代。她清楚诡异多变的股票市场,翻云之间可使人一夜暴富,可覆雨之际亦会令人倾家荡产。她后悔大学时代,没有好好学习,否则现在,也不会只眼睁睁看着秦朗,笃定地孤注一掷,而自己却无能为力。月明星稀,昏暗之中,顾月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秦朗硬朗的下颌线,细密粗粝的胡茬擦过手掌,留下隐隐刺痛。顾月伏在秦朗肩头,小心翼翼地说到:“股市有风险,还是谨慎些好。我不求大富大贵,只要平平安安。”

10

秦朗陪着顾月度过了这一年的中秋。顾月在电话里向母亲解释没有回家的原因,可也只换得母亲淡淡的一句,“出门在外,自己照顾好自己。”顾月已经习惯了母亲一直以来的凉薄,孤独的灵魂,似乎本就如此。父亲去世的头几年里,母亲常常一个人枯坐着发呆,一坐便是一整晚。而到了第二天清晨,她依旧照常上班,只是眼周那两片乌青,像两朵化不开的阴云,再也没从她脸上消散过。可如若父亲在世,她本不该如此,她应该是优雅的,鲜活的,被小心呵护的。而不是像现在,犹如一潭死水,泛不起任何波澜。顾月似乎是在悲悯母亲,又仿佛是在哀伤自己。这些年,她又有哪一天是真正快乐的呢,否则也不会时不时地引发头痛!可如今,她枯井般的生活里,突然闯来个秦朗,他阳光,开朗,有活力,他承诺会开启顾月另一段人生,顾月只想牢牢地抓紧他,仿佛抓住生命重新燃起的希望。可近日来,秦朗口中不停念叨的必会大涨的股票,却让顾月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。没人能阻止命运齿轮的转动,上帝早就写好了每个人的剧本,7岁也好,27岁也罢,该来的终将还是会到来。中秋后一个星期,秦朗早已回到了工作岗位,他心心念念会大涨的股票,时不时地出现在与顾月的对话中。如今的顾月显然又多了一项工作,她无法控制地随时关注着秦朗口中的两支股票,就连吃饭睡觉亦是如此。每一次跌落,都会引起顾月潮涌般的恐慌,而复涨的喜悦,又将她带入下一个轮回。接连数日的失眠焦虑,让顾月感觉那熟悉的头痛再度来袭,而且一次重似一次,不得已她再次从包中掏出了那白色小药瓶。白色的药片,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,毫不留情地将她,推入一场混沌。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,整齐的栅栏,宽阔的庭院,敞开的大门,从内向外,透出魔咒一般的光芒。顾月似乎被一双大手推着向门内走去。有声音飘来,由远及近,愈见浓烈,终于在一扇门后,这声响攀到了顶峰。顾月小心地将门推开,透过门缝,她看见一男一女,正在激烈地争吵。“顾风,不要再冒险了,股票这东西,不是你能控制的。”“最后一次,真的最后一次,我有把握,一定能赢。只要这一次,我就能翻身,就能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。”“可若是输了呢?你想过吗,如若输了,我们又该怎样活下去!“顾风,收手吧,为了月月,也为了这个家,求求你,收手吧。”女人几乎崩溃地乞求着。她哭泣着,紧紧拉扯住男人的衣袖,可颤抖的身体,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。“小希,你再相信我一次,真的是最后一次。为了这个家,也为了月月,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。”男人一把甩开女人紧握的手,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。“顾风,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口,就是不要我,也不要月月了。”“顾风,你回来,回来啊,不要去,不要去……”女人撕裂般地大声哭喊。仿佛置身于一场战役,号角长啸,此起彼伏;又如一场凄厉的交响曲,演至高潮,震耳欲聋。终于,随着一声尖锐的铃音,戛然而止。顾月猛地睁开眼睛,第一次梦中人物,如此清晰地还原于她眼前。现实与梦境对接的一刹那,顾月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脸庞,竟是父亲顾风和母亲陆希。“父亲,股票——”,刚才的梦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之感,瞬间向顾月袭来。顾月捂住焦躁不安的胸口,试图按下里面难以负荷的快速搏动,但显然,一切尽是徒劳。面色苍白的顾月,颤抖着滑开手机,身上却已是大汗淋漓。这场诡异的梦,裹挟着父亲的预警,像一场先知的预告,最后,直接将血淋林的真相抛向顾月。秦朗看中的股票,以自由落体之势,跌落至谷底!顾月一惊,“啪——”一声,手机跌落到地。 “秦朗,接电话。接电话,秦朗……”。一个小时的车程,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,顾月惴惴不安地心跳,像不断拧紧的发条,只一个松懈,便会彻底崩塌。“嘀嘀——”,手机簌簌作响,里面传来一条简讯。“月月,对不起,我输了,彻底输了。我不能兑现我的诺言,照顾你一辈子。”“月月,原谅我,忘了我吧。”顾月看着手机,禁不住嘲笑自己是个可恶的预言家。她哭着不断地拍打着司机的后座,“师傅,麻烦您,快点,再快一点……”顾月几乎是跌撞着来到秦朗住所的门前,这扇她曾经打开过无数次的房门,此时却像未知的深渊,令她恐惧不安。顾月仓惶地掏出钥匙,颤抖着拧转了好几次,才将房门打开。可房门开启的一霎那,眼前出现的场景,却让顾月立时呆在了原地。此时的秦朗正坐在窗框上,他的双腿在半空中摇晃,头和半个身子已然浮出窗外。狭窄的窗框,端着摇摇欲坠的重物,仿佛上演着这个世纪最危险的杂技。18楼,一个跌落,便会粉身碎骨!屋内短毛猫拼命地呜咽哀嚎,发出凄厉的“嗷嗷,嗷嗷”地声响,但奈何,根本阻止不了它的主人丧命似的表演。一阵的眩晕,仿佛历史重新上演!似曾相识的画面,一如回放的老电影,一一从顾月眼前掠过。父亲绝望的面孔,母亲惨烈的哀嚎,殷红的鲜血,像落潮的海水,肆无忌惮地漫过顾月的瞳孔,同时也唤醒了她封印多年的记忆。父亲顾风,根本不是突发心脏病,他是自杀,他是跳楼而亡!残酷的真相劈头盖脸的砸向顾月,一时让她昏了头脑。顾月头痛欲裂,目光涣散,她犹如木偶一般,一步步逼近窗台。她似乎完全听不到秦朗绝望的哀求,“月月,别过来……”,“你要是再往前一步,我立马就跳下去……”。就在秦朗最后一声惨呼下,顾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狠狠抱住了他的腰。重心失衡的两个人,一下子就重重摔回地上。顾月发疯一般拍打着秦朗的头,大声控诉着他的“罪行”,声泪俱下之际,便听到秦朗失控的声音,“我借了20万高利贷,20万啊,除了去死,我还能怎么办。”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,硬生生将顾月劈成两半。半晌,她才从混沌中清醒,随后缓缓吐出几个字,“或许我有办法帮你。”顿时,秦朗像被人点住了哑穴一般,傻愣愣地呆在原地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11

没有灯光的办公室,漆黑昏暗,电脑屏幕上亮出的一方蓝光,像夜晚游荡的幽灵。顾月颤抖着双手,将两块形状一致的U盾插入指定的卡槽。两条密匙如往常一般,默契合作。顾月盯着屏幕弹出的提示框,犹豫了片刻,一狠心还是按下了确认键。随着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一笔20万的款项,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入了秦朗的账户。顾月阖上双眼,两行泪水早已漫过面颊。作为一个工作了四、五年的出纳,她比谁都清楚,今日的行为,已然碰触了法律的底线。若不是,碰巧U盾的另一持有人休产假,若不是信任她是公司老员工,老徐是断不可能将两枚U盾都交予同一人手上。可事已至此,顾月只能先救秦朗,再想办法,以最短的时间填补上这笔款项。“月月,20万,我的户头里多了20万,你怎么做到的!”秦朗在电话那端,激动又震惊地连连追问。“秦朗,当务之急,你先拿这笔钱,把高利贷还上。”顾月放低声音,小声说,生怕被路过的同事听见。“月月,只要渡过这次难关,我秦朗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你。如有违背,天打雷劈!”电话那头传来秦朗信誓旦旦的赌咒。顾月赶紧擦了擦眼泪,盘算怎样做才能弥补这20万的空缺。思来想去就只想到一个人,杨洁!“啪——”,一个响亮的巴掌,回荡在寂静的走廊内。这一巴掌打在了顾月的脸上,也打在了杨洁的心坎上。掌心传来的疼痛,清晰地让杨洁不得不相信,她刚才听到的事实。“为什么要这样做,一旦被揭穿,后果会是怎样,你想过吗?”“小月,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也不顾及你的母亲吗?”杨洁忍住眼泪,痛心疾首地发问。“杨阿姨,我……,我只是想救秦朗。除了这样,我实在想不到其它的办法,在短时间内,凑够20万。”“我真的不能……,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朗在我面前跌下楼去。我无法承受我的爱人,再次从我眼前消失。这样的感觉,这辈子一次就够了……”“小月,你……,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什么?”杨洁疑惑的语气里透着小心地试探。“杨阿姨,我记起来了,那天早上,父亲,父亲他从屋顶一跃而下……”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,冲击得杨洁错愕不已。她实在难以想象,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,两次经历那样惨烈的现场,是怎样的无助与残忍!杨洁心里堆满了说不出的心疼,只能一把搂过顾月的肩。出奇消瘦的背部,好像实验室中摆放的人体骨架。杨洁抚摸着顾月极度突出的肩胛骨,不禁潸然泪下。片刻,她哽咽地对顾月说,“小月,容我几天时间。”顾月继续上班,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一身冷汗。夜晚严重失眠的她,白日里难免精神恍惚。“顾月,你可是老员工了,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。你出门没带脑子吗?还是把魂搁在家里了。”一顿疾言厉色的辱骂后,顾月灰头土脸地从老徐办公室里走出来。“师傅,你没事吧,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。不然,你请假休息一下,工作,我来帮你顶一阵。”佟悦看出了顾月的异样,小心地劝慰。“没事,老毛病了,昨晚没睡好,缓缓就好。”这紧要当口,顾月怎敢将工作假手他人。“那撑不住了,你就跟我说。”“对了,师傅,你那个帅哥男朋友呢?你工作那么辛苦,他也不来安慰一下。”佟悦嬉笑着缓解顾月被骂的尴尬,笑起来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。“对啊,几乎两天没有秦朗的消息了,也不知道事情处怎么的怎么样了。”顾月心生疑虑,又免不了担心,便想着下班后就给秦朗打电话。日落的太阳,像是被山峰咬去了一半,如血般的晚霞淋淋洒洒地铺了半个天空。待顾月看清眼前之人时,便早已被他拖拽到了墙角处。此刻的秦朗,蓬头垢面、胡子拉碴,竟像个四处流放的乞丐。顾月满肚子疑问,刚要开口,便听秦朗几乎疯魔的哀求。“月月,再帮我一次,就一次!这次我有十成的把握,那支股票能翻身。只要翻身,高利贷的钱,开公司的钱,就都解决了。”“20万,就20万。不不不,10万也可以……。月月,你再给我10万,股票一升值,我立刻能还给你20万,30万,100万……。”秦朗如同疯癫了一般,紧抓着顾月的手臂,絮絮叨叨地乞求。而他的话语,犹如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刃,直直地插入顾月的心脏,令她神形俱毁,犹坠万丈深渊。原来两日未有消息的秦朗,并没有将那20万还给高利贷,而是拿去填补了股市空缺。他不甘心,想着再赌一把,赢了就能彻底翻身。可谁知,再次赔得血本无归。“股票”对于顾月就像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,又如一方深不见底的黑洞。它残忍地带走了父亲顾风,无情地吞噬了爱人秦朗。它摧毁了顾月最后一丝希望,最终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。顾月猛地抬起手,决绝地朝着秦朗的脸颊,重重地打了一巴掌。“啪——”这一巴掌,打糟了秦朗,也打醒了她自己!

12

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。杨洁和陆希赶到警察局时,顾月已被刑事拘留。陆希泪流满面,杨洁万般不解。就算顾月想要自首,为何就不能多等几日,等她凑够钱,至少还有个缓刑的筹码!顾月所在的财务部,更是哗然一片。老徐气得直跳脚,本就不稳的血压,蹭蹭往上蹿。同事们则众说纷纭,一时间谣言传得满天飞。有的说,顾月爱慕虚荣,朋友圈里晒得尽是名牌商品,这些钱指定被她拿去挥霍了。也有说,她被男人骗钱又偏色,亏空的20万,全被那小白脸卷跑了。还有说,她不知道跟谁学的炒股票,20万全填进股市里去,结果亏得血本无归……。“砰——”,一声沉重的闷响,佟悦重重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,只留下一屋子错愕的脸,面面相觑。佟悦怎么都无法相信,对工作向来负责的顾月,怎么会做出这种事!佟悦心中盘旋着千百种疑问,她亟须找个“明白人”,问清楚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看守所里,佟悦的大声质问,并没有换来顾月的丝毫回复,她低头沉默着,无动于衷地好像一个局外人。可顾月转身离去的背影,消瘦得仿佛一张脱去了骨肉的人皮,看得佟悦心里一阵阵地发涩。她不死心地再次来到顾月居住的出租屋门前,正在徘徊之际,却碰倒了刚巧回来的杨洁。“你就是佟悦吧,顾月跟我说起过,进来坐吧。”杨洁拿了钥匙,打开了门。屋内的陈设很简单,一张双人床,一个床头柜,一副大衣柜,还有一面镜子,由于主人多日未归,镜子上蒙了一层灰。“我来收拾些东西”,杨洁说着打开了衣柜上的第一个抽屉,满满一抽屉,叠放着甚是整齐的内衣。佟悦有些惊讶,便走向前去,拿起最上面的一件。尚未剪去的吊牌顺势掉了下来,佟悦一眼便认出了其上的LOGO。“难道就为了这些吗?”,佟悦一把抓起内衣,愤怒又讽刺地问到。“私自转移公司20万,就为了买这些?”“难道真像他们所说的,她爱慕虚荣,贪图名牌?”佟悦边说边撒气般地翻腾着顾月的衣柜,仿佛柜子里藏着她想要的答案。可柜子被翻了底朝天,佟悦都未能再找到一件“像样”的名牌。“只有昂贵的内衣?!”佟悦错愕地看向杨洁,眼里透出无限的困惑。“孩子,有些事情,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,更何况是道听途说。你既然有心来这里,不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吗?”杨洁放慢语调,缓缓说到。顾月原本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,父母健康,家境殷实,她本该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。可怎奈何,一夜之间,她童话般的生活便破如碎片。顾月的父亲顾风,因为投资股票接连失利,欠下了巨额高利贷,绝望之余,他便选择最极端的方式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等我获得消息赶到时,已然来不及了。顾月的母亲,呆呆地抱着昏迷的顾月跌坐在地上,而顾风已是口鼻流血,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。大大小小的珍珠,滚落一地,那是顾月生日时,顾风送她的礼物。年幼的顾月以为这个她视为无价之宝的礼物,能挽救父亲的生命。可当她兴冲冲地抱着珍珠盒子,跑到顾风轻生的楼下时,却只看见父亲从自家阳台一跃而下,而当时的顾月只有7岁。许是这段经历太过痛苦,昏迷后醒来的她,竟然选择性地忘掉了这段不堪的回忆,但从那时起,她便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头痛。一直到前些时候,她的男友秦朗股票失利,欠下20万高利贷,为了救打算跳楼轻生的秦朗,她才不顾一切,私自转走了公司20万钱款。可惜,秦朗还是辜负了顾月一片心意,绝望之余,她便选择了自首。而后面的事情,你就全都知道了。杨洁呼出一口,沉沉说到。“佟悦,你知道顾月为何只买昂贵的内衣吗?”那是因为顾风曾经说过,“外在的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,只有内心才是留给自己的”。可顾月的心,早已在目睹顾风自杀的瞬间,就破碎了。血淋淋的创口,岂是这些单薄的内衣,所能填补的!”“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,可不幸的人,却用一生治愈童年。”“佟悦,你是何其幸运啊。”佟悦站在树下,斑驳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,那上面变幻着难以言说的表情。顾月因亲眼目睹父亲的自杀,而阴影重重;又因求而不得的父爱,而彷徨自卑。她终日困在自己编织的网中,不得解脱。可这世上,又有谁不是被束缚在这样或那样的悲剧人生里,难获自由!一个星期后,顾月拿着个行李袋,从看守所里走了出来。民警告诉她,公司领导念她是初犯,又及时填补了亏空,可以当成普通的民事借贷,撤销了对她的起诉。好奇的潘多拉打开魔盒时,不小心释放出忧伤、灾祸、疾病、困苦等灾难,以此惩罚人类。但在盖上盒子的一刹那,她还是将唯一美好的东西,留在了盒底,而那个东西就叫做希望。顾月抬起手,日光肆无忌惮地从她指缝中透了出来,迎着阳光,她看见杨洁和佟悦缓缓向她走来。- THE END -

立意:★★

情节:★★☆

新意:★★☆

角色:★★☆

文笔:★★☆

情感:★★

本篇文章故事内容是比较吸引人的,虽然情节发展得很慢,但是故事脉络很清晰,就情感上来说能够抨击到读者心灵。总的来说,算得上是一篇好文章。

——羊麻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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