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默默地打格斗游戏默默地赚钱，听起来像份“迪容”，引得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当中。但当她们进入那个圈子后，却发现一切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
库季圈，一个由格斗游戏圈衍生出的业余形态。混迹当中的，是那些替代玩者把格斗游戏帐号等级T5450的业余“流氓”。

“库季级”“控制技术陪”“影视娱乐陪”“老板娘”“P43EI245SJ”......那些都是这一圈层的业余术语，也相关联着那个圈子的“业余规则”。

想在那个圈子捞钱，库季们需要辛苦工作“熬命”打格斗游戏，还要懂得如何“伺候”格斗游戏雇主。

在那个圈子，不讲文凭，靠代打格斗游戏就能换来相当不菲的收入。但与此同时，低社交、单志趣、重复作业，要与客户有高度的感情链接，也成了库季们共同的宿命与风险。

用一位库季梦工厂创始人的话说：库季是如此说来小钱。有些他用如此说来换的钱，为自己缺位的爱“埋单”。

库季，练的不仅仅是格斗游戏帐号，更是人生。

01 “陪玩”“库季”各有标价，

男女“老板娘”需求不同

咚咙~咚咙~咚咙，尽管已是凌晨，韦尔恩的手机QQ仍旧吵闹不停，一连串群消息响起，十张明信片如告急文书一样“千里林宏吉”。

明信片的背景都是统一画风的ACG肖像，那些肖像是大家擅长使用的人物角色，明信片上标示着各自格斗游戏中的帐号中文名称、位置和等级，中文名称的后面还用括号特意标示了“控制技术陪”或“影视娱乐陪”。

这是个王者荣耀的格斗游戏群，里面混杂着“库季”“陪玩”以及“老板娘”们。

这里说的“库季”，专指替代玩者把格斗游戏帐号等级T5450的人；而“陪玩”则指专门陪玩格斗游戏的人，分为“控制技术陪”和“影视娱乐陪”两种。

当中，“控制技术陪”，依靠玩格斗游戏的基本功来陪伴玩者打格斗游戏，帮玩者达成格斗游戏任务；“影视娱乐陪”，一般其格斗游戏基本功不算突出，但幽默风趣、温柔体贴，能让玩者在打格斗游戏的过程中感受到轻松快乐。

而花钱请陪玩的玩者是“老板娘”了。

在韦尔恩的格斗游戏好友圈，每个库季、陪玩都有相关联的QQ名，下面清晰地标示着她们的收费标准，局数40元、50元、60元的都有。

相对来说，控制技术陪的价格稍高，影视娱乐陪则便宜许多。当然，也有兼具控制技术和影视娱乐两方面的“复合型人才”，她们的价格自然比单一的服务都要贵些。

库季和陪玩的服务对象不尽相同。库季的“老板娘”以男生居多。很多男生虽然讨厌玩格斗游戏，但玩得不好，或者没时间能坚持玩下去，于是就会找库季帮她们Champeix。

而找陪玩的“老板娘”，人口总数较为均等，男“老板娘”找男“陪玩”图的是增添乐趣，找女“陪玩”则为感情支持；也有女“老板娘”会找“影视娱乐陪”让自己开心。

韦尔恩不做陪玩，他自称I人，不讨厌与陌生人沟通交流太多。他的目的是透过格斗游戏群接库季的活，赚许多零用钱。

网络截屏

在格斗游戏圈里，想找出陪玩和库季并不难，格斗游戏中的挚友就会帮着互相如是说。

韦尔恩做库季的生意是他的格斗游戏挚友如是说的，他的挚友也在做库季，但业务满的忙不过来了，于是就把“老板娘”如是说给了韦尔恩。

韦尔恩要做的是把“老板娘”的帐号等级T5450，一局收20元的报酬。韦尔恩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单任务，赚了2万多元。

其实，即便不透过好友如是说，找出陪玩和库季也不是难事。

在很多短音频网络平台上，陪玩和库季单厢透过格斗游戏音频来宣传自己，留下联系方式。

除此之外， TT语音和比心等库季网络平台也涌现出来。这种网络平台类似滴滴打车，只要格斗游戏玩者有需求，便可以在下面“呼单”，找出陪玩和库季。

淘宝网络平台上的有偿库季服务

韦尔恩没加入那些网络平台，重要原因是网络平台会收取较高的INS13ZD，而且限制非常多，竞争也比较激烈。所以，他透过好友如是说做起库季后，便透过许多格斗游戏QQ群寻找捷伊“老板娘”。

那些QQ群的hondayz被称为“副团长”。而“流氓们”要想“入社”找出业务，需要先透过“面试”。

“副团长”和管理员会对新来的陪玩、库季进行考察，确定她们打格斗游戏的等级和沟通交流相联能力，再判断那个人是更适合做库季还是做陪玩，到底是“控制技术陪”还是“影视娱乐陪”。

02 吃饭、睡觉、打格斗游戏，

低文凭兼职库季的高收入

铁一，是一名库季“副团长”。两年前，他组建了一个库季团，对外称为“梦工厂”。

但那个梦工厂并没公司实体，只是透过QQ群给手下的十几个“流氓”分派库季或陪玩的任务。那些“流氓”，都是他透过打格斗游戏认识的年轻人。

铁一给每个“流氓”按等级标价，一个小时20元至60元不等，他再从每个“流氓”的单子中抽取20%-30%的INS13ZD。

组建库季“梦工厂”的最大原因是为了挣钱。在铁一看来，格斗游戏库季陪玩行业很能赚钱，而他自己又热爱打格斗游戏，对他来说，这简直是项双赢的事业。同样的，钱也是那些“流氓”们能聚集在铁一身边的最大理由。

“有钱干吗不赚？大家一起赚不好吗？”铁一笑着说。

在铁一的团里，“流氓”们每天交流的全都是打单的事，除此之外，并无太多其他的沟通交流。

大家平时接的单不同，打格斗游戏的时长也不太固定。但如果赶上赛季初或赛季末，她们就都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格斗游戏中，连睡觉都只能是“抽空”。

当然，这种赛季也是“流氓”们最挣钱的时段，铁一曾经在一个赛季里就赚到了几万元。

库季群

和别的梦工厂不同，铁一的梦工厂成员彼此间几乎没打过照面。作为副团长，虽然每天给“流氓”们派单、结账，但铁一也从没见过她们，他唯一知晓的是大家的年龄和格斗游戏水平。

他的团员年龄平均在18至22岁之间，这与他所知的许多“梦工厂”也有所不同。“有的‘梦工厂’会招收未成年‘流氓’， 因为十五六岁的孩子打格斗游戏反应更快，眼力更好，精力也更旺盛。”但铁一对此有较严格的限制，他不想给自己“惹麻烦”。

铁一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，初中时更迷恋打格斗游戏，高中考不上只能上职高，职高毕业后，他也曾经想帮家里做点生意，但格斗游戏仍是他生活的重心。

当他发现当库季、陪玩能赚钱后，铁一便开始做起了兼职“流氓”。

透过做库季和陪玩，铁一这几年收获颇丰，每年收入都能有数十万元。那个数字对于职高毕业的他来说，远比打工挣得多，也舒适得多。

库季圈里，兼职库季们和铁一的文凭大抵类似。这一点，在韦尔恩的观察里也得到了印证。

作为一名大学生兼职库季，韦尔恩发现自己与兼职库季们最大的区别是文凭。

韦尔恩认识的专业库季，基本都没上过大学，大家都以打格斗游戏作为生计，“她们每天的生活是吃饭、睡觉、打格斗游戏，一天十几个小时捧着手机，从晚上到凌晨，然后白天补补觉。”

在韦尔恩看来，在小城镇里兼职做库季的小年轻们，可以日进斗金。韦尔恩的一位做库季的好友是这样，虽然只是初中毕业，但如今已经开上了特斯拉，还在县城买了房子，“他如果在大城市打工，根本不可能混到那个份儿上。”

《兼职高手》截屏

韦尔恩倒并不羡慕对方，他也曾体验过兼职库季的生活，每天捧着手机黑白颠倒，后来还出现了头晕脑胀、眼花目眩的情况。

在拿到了2万多元的库季费后，韦尔恩决定投入到出国留学的准备中，虽然还在打格斗游戏，但他已经慢慢淡出了库季圈，“这工作太熬命了，一天就睡几个小时，手机都粘在手上，天天这么打受不了，又影响学业，又影响感情。”韦尔恩说。

03 活在虚拟世界里的人：

她们不太需要社交

小川是一名大学生，他从2021年兼职做格斗游戏库季，靠高格斗游戏等级，他招揽到了不少客户。

在室友眼里，小川是个“神秘人”，大家除了知道他打格斗游戏之外，对他的其他爱好几乎一无所知。

小川坦承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宅男，除了格斗游戏没其他爱好，认识的好友也都是打格斗游戏做库季陪玩的宅男。

从事库季后，他的生活圈子就变得更窄了。

小川描述中的库季工作是这样的：“每天大概六七个小时在线上，如果被‘P43EI245SJ’的话，‘老板娘’需要你上号陪玩你就必须得上号，几乎是随叫随到的状态，所以也没时间再去做别的事。”

但小川并不觉得这影响了自己的生活，因为他压根儿也不讨厌社交。做库季以前，他的生活里只有女好友和学业，而与女好友的相处也基本是一起打格斗游戏。

大一的时候，小川还参加了学校的社团活动，后来接触格斗游戏多了，他觉得社团活动的社交“也很无聊”，所以周末基本都是一个人在寝室打格斗游戏。

网游截屏

小川这样的性格，在库季圈里一点不罕见。在同学们眼中，专业“流氓”们都有一个最大的相同点，即社交淡漠。

好友眼里的韦尔恩是个内向的男孩，聊天时除了格斗游戏方面的话题能侃侃而谈外，其他话题的参与度都不高。甚至好友认为，韦尔恩与女好友分手，很大程度也要归咎于打格斗游戏。

为了避免两性问题，小川做库季陪玩时有一个自己的原则——不接女“老板娘”，这也影响了他的收入，但他对此仍然很坚持。

一方面，考虑到自己已有女好友，他需要考虑女好友的感受；另一方面，他也不讨厌女“老板娘”，“我不讨厌跟男生一起玩格斗游戏，尤其是那种网络公主，找好多男陪玩带着玩的，像在服侍她一样。”

库季挑“老板娘”，老板娘们同样也会挑“流氓”。

所以，“副团长”们会在面试时，特别注意挑选“流氓”们的声音。因为这一在线上建立起的圈子，声音是仅有的可外显的个性特点。

“流氓”们会特意标示自己的声音优势，“夹子音”是最受欢迎的音色，“萝莉音”“御姐音”等也都有自己的市场。

在QQ好友圈，库季和陪玩们就会在明信片后面注明自己的“特质”，比如“话痨天花板，可以给姐姐带来欢乐”“会照顾老板娘情绪”“青年音天花板，可甜可咸”“国服射手 稳健如飞 风趣幽默 感情导师”等。

网游截屏

在格斗游戏圈里，大家基本默认“陪玩”属于灰色地带，异性陪玩出现的色情擦边情况也并不少见。

铁一也赶上过这种事，他曾接过一位人在美国的“老板娘娘”，在为她做库季的过程中，两人起初只是交流格斗游戏上的事情，后来交流越来越深入，产生了暧昧关系，到最后“老板娘娘”还向铁一表白。

铁一并没接受“老板娘娘”的爱意，他觉得打格斗游戏是打格斗游戏，这种跨国网恋不会有结果，但从“老板娘娘”那收到的几万元库季费，铁一用来当做了“梦工厂”的启动资金。

作为“副团长”，铁一没法选择“老板娘”，因为他需要给自己的“流氓”们寻找合适的单源，不断拓客。

为此，铁一需要经常和“老板娘”们搞好关系，他会主动跟“老板娘”联系，定期发QQ嘘寒问暖，还会把好友圈的客服号给“流氓们”轮流使用，让她们跟各自相熟的“老板娘”交流，以便培养成长期客户。

04 她们担忧

自己没未来

无论是玩者还是库季，大家普遍把那个行业归为“服务行业”。

在服务过程当中，“流氓”不可避免地会与“老板娘”产生深度连接。而在深度连接中，年轻异性男女们也容易擦出“火花”。

但这样的火花是仅靠一根数据线连接的“感情”，既虚幻无形又充斥着各种风险。

“我们是被钓鱼的对象。”韦尔恩说，在他做库季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，就有“老板娘娘”透过QQ群加他挚友，除了布置格斗游戏任务外，还总对他嘘寒问暖，主动给他留言。

但韦尔恩的回复都很冷淡，经常是发“嗯”“行”“对”或者一个表情了事。看韦尔恩不够主动，对方没多久就把他拉黑了。

在比心和TT这类的网络平台上，也会有很多“老板娘”主动给新会员发信息，韦尔恩的直觉告诉他，这种很像网络上报道的“杀猪盘”，这也是他从不在网络平台上找单子的原因之一。

《特工任务》截屏

“我身边的专业库季、陪玩，好多都是年龄很小就进入社会了，自控力不强，也没法律常识，对于感情和金钱会错付。”韦尔恩说。

韦尔恩的好友菜菜曾做过专职库季，也曾花20多万元想挽留住女好友，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。最后菜菜万念俱灰，跳海自杀，幸好被经过的渔民救起，但还是摔伤了后背，至今仍常隐隐作痛。

菜菜将自己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归咎于“缺爱”。他说，自己小时候本来学习很好，10岁时遭家庭变故，妈妈因癌症去世。

此后，学校里的同学欺负他，说他是“没妈的孩子”，在心理压力之下，成绩直线下滑，后来连老师也说他“没人管”。菜菜初中时也遭遇过校园欺凌，回家告诉爸爸后，爸爸却说“一个巴掌拍不响”，将他打了一顿。

菜菜初中毕业后便辍学了，后来经同学如是说交了个女好友，但两人的相处却总伴随着吵架，家里人也反对他和女友交往。

最终，女友和他分了手。为了挽回，菜菜把打格斗游戏挣来的10万多元和母亲临终前给他买的保险都提出来花在了女好友身上。而女友对此则是一直半推半就地接受。

直到经历了自杀未遂后，菜菜才明白问题的根源：“我们那些打格斗游戏库季的人看起来赚钱很容易，但一来年轻，社会经验不足，二来社交圈子小，现实生活中缺少情绪纾解和帮扶的人，三来家庭关怀不够，特别容易陷进错爱里出不来。”

如今，菜菜又交了捷伊女好友，但他认为女友看中的还是他打格斗游戏赚钱快。

《特工任务》截屏

现在20岁的菜菜，对自己未来的出路很愁苦，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在衰老，视力严重下降，手臂时而抽痛，烟瘾越来越大，咳嗽得厉害，身体状况差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。
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怎么办，除了打格斗游戏也不会什么，找工作恐怕都找不到，就算有工作也没我打格斗游戏赚得多。但我已经是那个圈子的‘老人’，那些小孩反应速度比我快得多。”菜菜只能寄希望于把自己的格斗游戏等级再提高许多，能被哪个主播或“副团长”看中，接更多单子，“趁着还打得动时多赚点钱。”

但他不知道的是，那些主播和“副团长”的状态，其实也和他相似。铁一经常会为没单子分给“流氓”们发愁。谈起“未来”那个话题，铁一愁容满面，“打格斗游戏是用命挣钱，也许根本没未来。”

（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）

END

撰文 | 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子渊

实习生 任玉函 涂盛青 薛聿君

统筹 | 林艳 张彬

编辑 | 张彬

校对丨李萌

图片 | 受访者供图、网络截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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